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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冰冷而苛刻。
她再也不能見她的兒子。
秋葉很想說她老媽最愛看的狗血連續劇都比這個要跌宕起伏得多，不過說到底這種事也是她們作為觀眾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評價，當事人會是什麽樣的滋味，她們沒資格胡亂評價，說到底梅大小姐這個版本也多半是道聽途說外加自己臆測，是不是真的還有待考察，她還沒有蠢到那麽輕易就信了……
嘛，雖然這樣就恰好地解釋了赤司的母親前後矛盾的做法倒是真的。
“不過斯特林小姐。”不經意瞥見車窗外的風景，秋葉疑惑地眨了眨眼，“這件事跟你帶我到這個山，有什麽關系嗎？”
“沒有。”金發少女很坦然地應了聲，唇角微微上揚出一抹詭異的弧度，“你知道赤司君一直在私下裏找赤司夫人的事嗎？”
秋葉直覺地搖頭。
“赤司不會這樣做的。”看到梅忽然露出驚訝的表情，少女下意識地扯了扯頭發，“雖然沒辦法解釋清楚，但是我覺得全世界最不會去找她的人大概就是赤司了。”
因為他只是守著約定一直在等。
梅忽然笑了起來，蔚藍的眸子略微有些異樣。
“ok，算你贏了。”金發少女攤開手，秋葉疑惑地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問她到底在說什麽，後腦忽然傳來一陣疼痛，她努力瞪了瞪眼，視線卻是一片模糊，隨即便陷入徹底的昏暗。
“梅小姐，這樣做好嗎？”男人略帶不安的聲音，“赤司少爺很快會查過來的。”
“要的就是他查過來。”金發少女拿出手機，瞇起眼淺笑出聲，“是該做個了斷了。”
赤司征十郎，她本以為會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懂得她悲傷的人。
如果他執意要走上完全相反的道路，那麽她也不需要顧及情面了。
******
秋葉做了一個夢。
那天她在民宿被嚇得昏過去之後，似乎迷迷糊糊地又醒過來過，發現自己睡在赤司的房間，而赤司卻不見了蹤影，她下意識地推開門走出去。不知道為什麽原本空無一人的走廊裏三三兩兩多了幾個人，她疑惑地撓了撓後腦。
途徑櫃臺的時候，少女忽然想起先前的無臉老板娘，忍不住又是抖了抖，下意識地撮了撮自己的手臂正打算回房，卻忽然聽見女人壓低的聲音。
“長成很好看的男生了呢！不過眼神怎麽這麽冷冰冰的，那時候明明更可愛的……”
女人先是笑著說出這句話，聽起來充滿慈愛，秋葉忍不住心頭一暖。雖然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但她覺得自己還是很喜歡這個聲音的，忍不住循聲走過去，這才註意到先前掉落風信子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女人，她背對著秋葉，少女沒能瞧見她的樣子，卻聽到女人忽然又哭了起來。
“征十郎……”
“啊……”少女驚訝地低呼出聲，背對她的女人怔了下，悠悠轉過身來，秋葉這才看清女人的模樣，雙眸瞬間瞠大，隨即便雙腿發軟跪坐在地上。
她認得那張臉……
甚至在遇到隔壁的男孩更早以前就曾偶爾出現在家裏的那個女人，美麗優雅，完美的五官，溫柔的手撫慰她的發時總有一種溫暖人心的力量，幼年懵懂時曾說過“將來要做個像阿姨一樣的女人”的那個女人。
她不記得女人的名字，卻忽然清晰地想起那一年，她與母親一起去參加了一場葬禮。
那是一場無法公開的葬禮。
33第32Q
“老人家常說，看到幽靈的時候，不管什麽情況都不可以去搭話，不然的話……”
“不然會怎樣呢？”
“會被帶到那邊的世界哦。”
幽靈，死去了還因為某些留戀而殘留在世界上的存在，原本就極度渴望與人類的接觸與交往，但世界上能看到幽靈的人實在稀少，於是怨念加深的幽靈，一旦發現可以交流的人，總是會不遺餘力的想要靠近，但這份靠近卻是以活人的生命為代價的。
盡管想起了幼年時長輩們這樣的提醒，少女還是忍不住朝“女人”伸出手，卻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手穿了過去，她驀地收回手，遲疑地張了張嘴。
“阿……阿姨？”
像是恐怖電影突來的重點情節一樣，秋葉喊出聲音之後，“女人”立即驚慌地猛搖頭，隨即朝這邊撲過來似乎是想阻止什麽，秋葉卻只覺得眼前一黑，隨即便失去了意識。
******
“我不相信幽靈。”
聽到少年這樣說的時候，千葉茜正盤算著等下下了班要去哪裏吃飯。夏季的白天本就偏長，六點鐘的時候天色還亮著，但她並不是很喜歡自己的工作時間被無端延長，尤其是被眼前這個人。
現代社會的高節奏生活造就了很多人亞健康的狀態，而這也間接導致了她這種行業的誕生。
當然，作為一個年紀輕輕就在自己所屬領域取得較高成就的心理醫生，千葉茜覺得自己看人也算是蠻準的了，眼前這個自家弟弟口中“一點也不可愛的後輩”雖然有點扭曲但大致還屬於三觀正常的範圍，這會兒是突然閑著無聊來捉弄她麽？
說起來，這家夥不會是剛從那個夢回山遠足歸來，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了吧？
“赤司君，雖然你算是遙的朋友，可是該收的延誤費我一分也不會少的。”
她雙手環胸朝後仰靠在椅背上，對面的少年懷裏抱著一個與他性格絕對不相符的白色兔子，極為緩慢地撫摸著，像是在回憶什麽。
“我不相信幽靈。”他面無表情地重覆出聲，避過關於延誤費這種無關緊要的話題只指重點，“所以我想知道我那天看到的到底是什麽。”
“額。”千葉遲疑地朝前傾身，“那麽你描述一下你看到了什麽。”
“迷迷糊糊的一個影子在向我揮手，讓我過去……”
事實上他也真的過去了，因為某個夢游的笨蛋剛才突然發瘋一樣朝外跑出去，不管他在後面怎麽喊她都不回應，他只好追了出去。出了民宿之後才察覺到漫山腰一片黑暗，連他剛剛離開的民宿都一下子消失不見了，唯一的光線來源是一道看不清真相的影子。
他半信半疑地循著那道光找過去，結果竟然真的發現了掉在山洞裏的秋葉。
“那麽赤司君……”聽完這段描述，千葉茜朝前傾身，一手從筆筒裏抽出一支筆又放下，如此把玩著。
“你認為你看到了什麽？”
紅發少年的眉頭微微皺起。
“我去找了相關的資料，據說人在慌張的情況下很有可能出現一些幻覺，也有可能是潛意識裏的某些思想具現化出來提醒一些事情……”
說到一半忽然沒了聲音，也許少年自己也知道這番解釋雖然乍聽起來很合理，但說到底也都是那些崇尚科學的人對自己無法解釋的現象的狡辯，註意到千葉茜的眼神漸漸嚴肅起來，他頓了下，決定放棄這底氣不足的爭論，卻還是忍不住重覆了一下那句臺詞。
“我不相信幽靈。”他說著，放在小兔子身上的手卻下意識地收緊，體會到危機的小家夥立即敏捷地溜了下去，辦公桌後的女人微微挑眉。
“我說，與其說是不相信幽靈。”她擡起頭，略有些遲疑地看著赤司，“你只是不願相信自己在等的人已經變成幽靈了吧？”
紅發少年的表情明顯一怔。
手機鈴聲在密閉的汽車內響起，打斷少年不經意展開的回憶，看到來電顯示正是早該從他的棋盤中退場的大小姐，少年舉起手機。
“餵。”
“赤司君，我們來玩個游戲吧。”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提議，斯特林小姐。”
“我把她放在了這座山的某個地方，現在是下午6點，只能你一個人進去，今晚12點之前，如果你們兩個平安出來了，我立刻離開日本，和斯特林的合作關系一切順其自然我絕對不幹涉。”
“如果我拒絕呢？”
“哈哈，你知道他們背地裏都叫我瘋子，瘋子是不會給人拒絕的機會的。”電話那頭的少女忽然笑了起來，“事到如今我也沒興趣再和你一起去結什麽註定互相傷害的婚，我知道我鬥不過你，不過赤司君，至少讓你痛苦我還是做得到的。”
“這樣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什麽好處都沒有啊。”少女的笑死一下變得特別清脆，一臉純真地說著不符合她形象的臺詞，“大概是……我太想看你失去那個女生時的表情了。”
“……我沒興趣攙和你的惡趣味。”
“可是她會死哦。”斯特林的語調又緩緩放慢，極輕地說了一句英文，輕得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死在你母親死去的地方。”
赤司驀地一僵。
“赤司少爺，我們到了。”
車內回蕩著司機低沈的聲音，赤司面無表情地掛斷電話，這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在了目的地的山腳，車窗外的綠發少年一如既往一臉“我才不想管你的閑事我是被逼的”的表情，和他一起的少女躥過來拍打著車窗，整個人都快貼上來了。
“快點快點！”
聽到細微地“啪”的聲響，綠間眼疾手快地將女生拉離車門避免她被撞個正著，隨即略有些不耐地看著昔日隊友。
“看著是往這座山的方向來的，車太快追不上。”
確切來說他壓根沒打算做人力追車這種無謀的舉動……雖然身邊這人跑起來不見得會輸給正在爬山路的車，可他實在不想再多一個要找的人了。
“我知道了。”赤司面無表情地應了聲，“辛苦你了，真太郎。”
“我不是為了你這句話等在這裏的！”綠間推了推眼鏡，聽聲音似乎有些急了，“你到底在做些什麽，為什麽要和斯特林扯上關系？她可是出了名的極端分子……”
“不是很合適嗎？”赤司瞇起眼輕描淡寫地打斷他的話，“就因為是這種極端分子才更好掌控，我的父親大概也是因為這種想法打算把我的婚姻也當成一種籌碼吧。”
可惜籌碼沒做成，反而將他的兒子逼到了臨界點，想做的事也不得不提前，只是這個遺留下來的麻煩……
“那現在怎麽辦？”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的千早一臉茫然地抓住綠間的手臂晃了晃，“聽小真說那什麽梅小姐好像不是什麽好人的樣子，會不會出什麽事啊？”
聞言，赤司擡起頭瞥了她一眼，隨即將視線轉向綠間，突兀地問了一個毫無關聯的問題。
“千早？”
“哎？你認識我？”
“不……我只是想確認一些事情。”
雖然在某些方面有很大不同，但這個世界和麻衣原本的那個世界似乎還是有些共通點的，既然如此……手機再度響了起來，他低下頭，意外地挑眉。
“福原老師？”
“是赤司君啊。”那頭的男人頗為頭痛地開口，“你家那個小丫頭要找你。”
電話很快換了人，剛睡醒的小姑娘似乎已經哭過一陣，抱住手機又是一陣委屈。
“爸爸媽媽你們去哪了，麻衣剛剛做了噩夢……”
“夢到什麽？”
“夢到以前我們一起去的那個什麽山啦，媽媽掉到一個很大的洞裏，可是奇怪的是為什麽是奶奶站在洞口哭啊……”
赤司一怔。
“你說的那個洞是什麽樣子的？”
“我不記得了啊，好像旁邊有一顆很大很大的松樹……”
很大的松樹……
“我知道了麻衣。”赤司忽然開口打斷女孩的話，“我這就帶她回來。”
******
老天，這是哪？
從漫長的昏迷中醒過來，秋葉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還在隱隱作痛的後腦，另一只手撐在地面，掌心傳來的潮濕感讓少女不可避免地產生了某些不好的聯想……不，比那更糟糕的，現在到底是什麽時候？為什麽這麽黑？
後腦持續性的頭痛提醒了少女她自己剛做了什麽蠢事，被斯特林暗算的一幕不斷在腦海重現，少女懊惱地伸手捶了捶腦袋。
“笨蛋笨蛋！難怪赤司一直罵我是笨蛋！”
一邊捶一邊罵著自己，隨即雙手並用開始在身上摸索著，手機果然不見了，不僅如此，那個狠毒的女人居然連個照明的東西都沒留給她，是打定主意讓她自生自滅嗎？還是說梅大小姐更期盼看到她死在這個洞裏的結局？
不管怎麽都讓人很不爽就對了。
這樣想著，秋葉暗自咒罵了聲便站起來伸手摸索著身邊的墻壁，還有那麽多想做的事，現在說死還太早了。
她雖然單細胞又思維簡單，卻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不過……“奇怪啊，和夢裏那個地方好像……”
嚴格說來也不算是夢，就好像是潛意識告知自己曾經經歷過這樣的場景，那個時候她也是掉落到這個洞裏，四周高得嚇人，她出不去，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只記得腦海裏那道溫柔的女聲。
“沒關系的，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像是母親的撫慰，又像是天使的呢喃……
“你又來了。”
背後忽然響起女人的聲音，同少女記憶中的聲音微妙地重疊，秋葉渾身一僵，雙腿一軟險些又再度跪下去，餘光卻瞥見右手方向多出一道淡淡的熒光，像是那天試膽大會時在森林看到的幽靈，卻似乎比那個更黯淡些，因為距離較近，她可以模模糊糊地分辨出一道細長的影子，忍不住又是一陣驚慌。
“別害怕，也別出聲。”“影子”忽然又開口了，聲音卻漸漸地小了下去，“不然又會像上次一樣被卷走的。”
秋葉頓時一僵，這麽說她那個所謂的夢境是真的？她被幽靈占了身體然後發瘋亂跑最後掉到山洞裏……
“沒關系的。”似乎看出她的驚慌，那個“影子”又緩緩補充道，“再等一等，征十郎馬上就會來救你的。”
哎？赤司會知道她在這裏？
秋葉疑惑地眨了眨眼，一時倒也忘記了在意眼下這堪稱獵奇的場景，直到“影子”再一次開口。
“你……喜歡那孩子嗎？”
34第33Q
記憶中似乎有誰說過這樣的話。
頭很痛，全身像是被拆開過一樣痛得無法動彈，她在漫長的黑暗與痛苦中掙紮著想要睜開眼，卻只能是徒勞。
看不到任何東西，除了痛以外也再沒有其餘感知，然而女人的聲音卻像是帶著某種力量一般穿透外在這些阻礙直接傳入耳膜，病床上的女孩下意識皺緊眉頭，一時不知道女人是在說誰。
她只記得她剛才不小心把隔壁男孩心愛的畫像弄掉了，大雨磅礴的下午，天空早早黑了下來，電閃雷鳴的時候她一直是縮在被窩裏不敢移動的。可是不行啊，那個是他為心愛的母親所作的畫像，那個是他悉心保管的珍藏。
她看著那幅畫被狂風卷起飛了起來，一遇雷雨天就動彈不得的身體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翻過陽臺沖了上去，身後傳來男生“不要過去”的聲音，女孩的手剛好觸及到了那張畫像，剛被淋濕的紙張似乎還沒開始脫落顏色，她欣喜地轉過身想告訴他還好沒壞，腳下卻猛然一滑，跟著便從陽臺落了下去。
“秋葉！”
掉落下去的那一瞬間，她分明聽到男孩叫了她的名字，第一次大約也是最後一次，聽到他那麽驚慌失措的聲音，比先前畫被吹走時還要害怕的樣子，可是她知道的，那個人是多麽地珍愛那幅畫，珍愛他與他母親之間的那段回憶。
他將自己鎖在那個房子，其實只是想鎖住過去，鎖住母親愛著自己的昨天。
大雨繼續磅礴著這個城市，廣場的鐘塔在整點時分準時敲響，女孩怔怔地望著頭頂連綿不斷的細雨，頭腦與四肢的疼痛瞬間湧上的時候，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你……喜歡那孩子嗎？”
喜歡……什麽又叫做喜歡呢？
她想要看到他走出那間房子走出自己，想要告訴他即使等的人不回來也可以快樂的活下去，她想告訴他的事情太多了卻終是無法開口，她敗給他的母親也敗給他自己的固執，而她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陪他一起去等那個也許不會到來的未來。
她不懂得什麽叫做喜歡，她只是想一直和他在一起，至於這個“一直”是多久，何時是個盡頭，小小年紀的她沒有想過也沒有辦法去想象……只是不想分開，只是不想離別。
她試圖向女人傳達這個訊息，後腦卻再度開始作痛，四肢撕裂一樣的痛苦終於連她最後的意識也要吞沒，卻忽然感到有什麽握住了她的雙手。
“你不可以死！”
“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男孩驚慌的聲音，女人略帶泣意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在耳邊和腦海響起，女孩用盡力氣動了動手握住男孩的手指，跟著便徹底失去意識。
猛然躥入的回憶讓秋葉頓時癱坐在地，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遺忘了那段過去，就好像有什麽在逼迫自己忘記有關那個人的一切，卻唯獨記得不可以死的誓言。所以她活了下來，從地獄入口繞了一圈的她回來了，卻似乎比常人更擁有招惹幽靈的體質，然後她遇到這個“女人”。
“我不會死的。”想到這裏，秋葉忍不住喃喃自語，隨即雙手撐著地面讓自己站起來。
她絕對不會死。
“你……喜歡那孩子嗎？”
女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秋葉沈默地點了點頭，隨即便自顧站起來開始摸索洞壁，掌心下堅硬的凹凸感讓她忍不住有些驚喜，擡腳試探性地正要往上爬，卻忽然想起什麽般擡頭看著被堵住的洞口。
“我喜歡他，可這不是我等他來救我的理由。”
那個聲音沒有說話，似乎是擔心對話會害少女再一次被惡意的幽靈帶走，秋葉也並沒有等她回答，只一腳踩上一塊凸出來的石頭開始往上攀爬，一邊似乎自語般地嘀咕出聲。
“我會自己走出去的。”
她一直都不是適合去等的性格，就好像之前赤司說讓她等他回來，結果她還是按捺不住跟著斯特林離開了。那時她想知道關於赤司的過去，以及他母親拋棄他的理由，雖然遭到暗算，卻也陰差陽錯記起了那段被遺忘最深的關鍵記憶，少女毫無緣由地想要沖已死之人發火。
“因為你說一會就回來，他一直在等……”
越想下去越是替赤司不值，如果這個“女人”真的是她要找的“人”，如果當年她聽到的聲音也是這個，如果那年她和母親一起去參加的葬禮真的是為了這個女人，她根本無法想象那是多少年前？
七年嗎？或者更久？
那個明明許下“一會就回來”的諾言，卻又一轉身就死掉，還要留下不要公開她死亡的遺言，讓她的兒子在絕望的孤獨中持續等待著……
她到底想做什麽？她到底想她的兒子變成怎麽樣才甘心呢？
“你到底……還要折磨他多久……”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都帶著哭意了，沒有人知道那段時間的赤司到底是怎麽樣渡過的，就連她也只是每天能過去陪他一會。她那時還小，總以為這樣隔著窗戶相會的神秘也是有意思的事情，然而之前她踏進那個房間的時候她才發現，其實那條縫隙真的很窄，透過它所能看到的天空都是殘缺的，而那些日子的自己竟然就這樣無知地每天在男孩面前炫耀她自由又充實的日常……
她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承認，一直在折磨赤司的不是這個女人也不是那個該死的約定，而是年少無知又自以為善良的自己。
“轟隆隆——”
頭頂忽然響起巨大的轟隆聲，少女只覺得渾身一抖，雙手一松便從洞壁跌了下去，土地的柔軟讓她並沒有感受到多大痛苦，秋葉顧不得身上會不會沾染泥土，兀自爬起來繼續摸索準備重新攀登，雷鳴聲忽然又再度響了起來。
“轟隆隆——”
第二聲的雷鳴伴隨著磅礴的大雨忽然襲來，洞口上方用來遮掩的草都被沖刷開，一道閃電劈到洞的上方，僅僅一瞬間，映照出洞內少女孤獨的影子。
只有她一個人的影子。
跟著卻是女人輕得不能再輕的嘆息。
“對不起……”
只一句話，少女下意識地循聲望過去，這一次連女人的影子都沒來得及看到就再一次陷入黑暗，意識的最後卻是先前說著“馬上回來”的少年同記憶裏一般慌亂的聲音。
“秋葉！”
對不起……到底是對她還是對赤司說的呢？
******
赤司征十郎從來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愚蠢的人。
他的一生唯一一次愚蠢與失敗都是敗自己的母親所賜，他深愛著的母親同時也是最憎惡的人。她給予了他希望給予了他人生最初的溫暖，卻又狠狠將他拋棄，當親耳聽到父親說出“她是為了那10%的股份綁架了你”的時候，男孩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的魂魄已經抽離。
他不肯相信這樣的結果，然而母親真的從此再也沒出現過，她就像是從這個城市甚至這個國家消失了一樣，即使她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然而她苦心綁架了自己的兒子所得的股份卻又悉數都轉送到了赤司征十郎的名下。
他覺得她瘋了，作為一個瘋子的兒子，他大約也離瘋不遠了。
可他不甘心輸給這樣的瘋子，他這一生都不想也不能再輸給任何人，不管是母親還是父親，甚至自己。
似乎是從那時候開始就學會了壓抑自己而活，他會學著做一個成績優異彬彬有禮的家族繼承人，迎合父親所有的要求做他滿意的赤司征十郎，骨子裏對於父親以及母親的恨卻悄悄滋長，直到所有的矛盾都沖破阻礙而出。
他引爆了雙親埋在他心底的地雷，他親手斬斷了父親與自己的最後一絲信任，他親自……舍棄了那個名為母親的存在。
當年女孩從陽臺跌下都不忘緊緊抱在懷裏的那幅畫，最終被他付之一炬，他就一直站在壁爐旁看著那幅畫漸漸變成灰燼消失在空氣裏，腦海裏關於母親的記憶竟然也神奇地漸漸淡去了。
直到他再一次遇見她。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
“秋葉，你又唱這個蟲子歌了。”
“都說了是叫蟲兒飛啦！”
不可思議，僅僅是聽到花叢裏傳來這樣的聲音便自然地在腦海裏生成了女孩瞪圓眼義正言辭的模樣，他看到她忽然從花叢裏站起來，手裏握著一朵剛摘的野花，單手插腰念念有詞。
“這個是可以表達親情又可以表達愛情的歌哦。”
愛情麽……他無數次聽過的字眼，卻不曾體會過的情感，親情於他也早已成了令人諷刺的事物，他忽然很想知道當年的自己為什麽要陪著她那些天真又無聊的小女孩的幻想。
是因為女孩笑起來的樣子實在讓人不忍拒絕嗎？又或者……那時他的內心其實同她一樣，一直給自己的心留下了最後的天真餘地？
“你相信幽靈嗎？”
“不信。”
“為什麽？”
“人死了就該去死人該去的地方。”男孩皺起眉，握住畫筆的手卻下意識地收緊，“不管有什麽理由都只會給活著的人徒增困擾。”
被大雨無端擾亂了方向，赤司終於找到那天的山洞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的十點鐘，遠遠看到躺在洞口的女生，他加快腳步走過去。
女生的呼吸雖然微弱卻相當平穩，衣服上到處沾滿了潮濕的泥土，雙手和指甲縫也不能幸免，看樣子似乎是自己爬上來了，赤司忍不住皺起眉，一句“笨蛋”還沒說出口，昏迷中的少女卻忽然動了動。
“征……征十郎……”
實在是久違了的聲音，赤司渾身一僵，看到少女向來黑得發亮的眸子第一次被一層淺淺的墨綠色掩蓋，那雙顫抖著朝他伸出的手也似乎一瞬間變得更纖細修長。
那是女人的手，極喜愛畫畫的那個女人作為一個藝術家優雅卻冰冷的手。
赤司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緩緩伸出的手，大雨淋濕了劉海遮住他的眼眸，女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卻清楚地聽到少年冰冷中近乎帶著嘆息的聲音。
“死去的人就該去死人待著的地方。”
那只手在半路停了下來，少女整個人再度躺倒在地面上，唇角卻是微微上揚著。
那是獨一無二的，赤司征十郎能給予母親的溫柔。
35第34Q
“那個‘文武雙全’好像轉學了呢。”
“嗯……”
“這也太快了吧，有錢人就是這麽抽風。”
“嗯……”
“說起來你這幾天去哪兒了，文化交流會也沒趕上。”
“嗯……”
嗯你個頭。
終於確定身旁的少女現在心不在焉，時江轉過頭來仔細瞧著正趴在桌上半死不活狀的女生，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餵！你怎麽了？”
正兀自陷入沈思的少女怔了下，緩緩轉過頭來看向時江，一臉茫然地眨了眨眼。
“你說什麽了嗎？”
“……”
不對勁啊，時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秋葉的腦袋，覺得也不像是發燒的，她忍不住嘀咕出聲。
“難道是因為你爸那事兒？不是說了沒關系嗎，那個高三的女生又出來澄清了，還說對不起你爸，要退學什麽的……”
“嗯……”沒精打采的人繼續半死不活地應了聲，隨即驀地瞪大眼，“我爸什麽事兒？”
他不是人到中年忽然開始搞浪漫去旅游了麽？
“咦，你還不知道啊？”時江挑眉，“就是之前說的什麽和女學生有不正當關系啥的……”
“……哎？”
“啊……沒關系啦，我們都相信深谷老師不是那種人的……”
“不是那個！”秋葉驀地拍桌而起，教室裏其餘眾人被嚇了一跳，紛紛擡起頭看向她，秋葉兀自轉過頭朝後看過去。
“赤司呢？”
“籃球部。”因為斯特林的離開又重回赤司前座的男生小心翼翼地舉起手，“最近好像有比賽要開始了。”
*******
“赤司！”
少女的吼聲驀地在籃球館門口響起，正在訓練的眾人下意識地停下來看過去，黑色長發的少女一步一個腳印踏進來的場景似乎久違了卻又莫名有種懷念的感覺，玲央放下籃球朝門口走過去。
“小秋，又怎麽了？”
“赤司呢？！”秋葉急忙開口，看那架勢頗有一番想找人算賬的意思，玲央伸手朝後指了指。
秋葉順著他的指向看過去，紅發少年正低頭對著一份資料似乎在和一個隊員在指導著什麽，似乎察覺到不尋常的安靜，他擡起頭看了兩人一眼，隨即將手裏的東西交給身旁的人，兀自轉身朝後面的休息室方向走過去，秋葉瞪了瞪眼，擡腳跟了過去。
“餵赤司！”
她在拐角後的走廊叫住他，前方的少年頓下腳步，舉起手裏的資料夾朝後揮了揮。
“有事？”
“當然有事！”秋葉加快腳步走到他面前，“我問你，我爸媽突然去旅游是怎麽回事？”
“深谷老師突然對教學感到厭倦，想到處去看看而已。”赤司挑眉，隨即伸手扯了扯她頭頂那撮發，“無論你問多少次，這都是我的標準答案。”
秋葉反射性地拍掉他的手，雙手並用捂住腦袋，惱羞地瞪向他。
“就是什麽都不打算解釋嘍？”
“事到如今再糾結這個，你認為有什麽意義嗎？”赤司皺眉，似乎有些不耐，“我還有事要忙，你先回去上課吧。”
說完他越過她朝休息室走過去，秋葉怔了下，看著少年的影子在走廊的地面上拉得越來越長，像是要去到一個她觸及不到的地方，她終於忍不住說出心中盤旋已久的話。
“……謝謝你，救了我兩次。”
“要說的就是這個？”
“那天你……你看到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已經走到休息室門口的少年再度停下腳步，一手擱在門把上，卻依舊是頭也沒回，“除了你之外。”
秋葉驀地瞪大眼。
她不知道赤司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除了她之外什麽都沒看到？還是在說，除了她之外他已經什麽都沒有？
她不敢去想象這個問題，重回的記憶不斷在腦海重現，她無法再欺騙自己一切只是個夢境，卻也更加無法向這人說出自己看到了什麽。
她要怎麽告訴這人，他等待的人早在多年前就不在人世，她又怎麽有臉告訴他，自己對那個死後還對兒子念念不忘的女人說了什麽。
她什麽都不能說，卻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麽被隱藏的東西正在逐漸被揭開，那些悲傷的孤獨的過往正橫亙在他們中間，阻止她向兒時的憧憬靠近，阻止他們回到從前。
一切都回不去了，那個他們裝傻著嬉笑怒罵的昨天。
******
“媽媽，我們這是要去哪？”
一回到家就看到母親在收拾東西，小姑娘好奇地跟在後面眨了眨眼，想起先前剛結束的通話，麻衣恍然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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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也不能見她的兒子。
秋葉很想說她老媽最愛看的狗血連續劇都比這個要跌宕起伏得多，不過說到底這種事也是她們作為觀眾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評價，當事人會是什麽樣的滋味，她們沒資格胡亂評價，說到底梅大小姐這個版本也多半是道聽途說外加自己臆測，是不是真的還有待考察，她還沒有蠢到那麽輕易就信了……
嘛，雖然這樣就恰好地解釋了赤司的母親前後矛盾的做法倒是真的。
“不過斯特林小姐。”不經意瞥見車窗外的風景，秋葉疑惑地眨了眨眼，“這件事跟你帶我到這個山，有什麽關系嗎？”
“沒有。”金發少女很坦然地應了聲，唇角微微上揚出一抹詭異的弧度，“你知道赤司君一直在私下裏找赤司夫人的事嗎？”
秋葉直覺地搖頭。
“赤司不會這樣做的。”看到梅忽然露出驚訝的表情，少女下意識地扯了扯頭發，“雖然沒辦法解釋清楚，但是我覺得全世界最不會去找她的人大概就是赤司了。”
因為他只是守著約定一直在等。
梅忽然笑了起來，蔚藍的眸子略微有些異樣。
“ok，算你贏了。”金發少女攤開手，秋葉疑惑地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問她到底在說什麽，後腦忽然傳來一陣疼痛，她努力瞪了瞪眼，視線卻是一片模糊，隨即便陷入徹底的昏暗。
“梅小姐，這樣做好嗎？”男人略帶不安的聲音，“赤司少爺很快會查過來的。”
“要的就是他查過來。”金發少女拿出手機，瞇起眼淺笑出聲，“是該做個了斷了。”
赤司征十郎，她本以為會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懂得她悲傷的人。
如果他執意要走上完全相反的道路，那麽她也不需要顧及情面了。
******
秋葉做了一個夢。
那天她在民宿被嚇得昏過去之後，似乎迷迷糊糊地又醒過來過，發現自己睡在赤司的房間，而赤司卻不見了蹤影，她下意識地推開門走出去。不知道為什麽原本空無一人的走廊裏三三兩兩多了幾個人，她疑惑地撓了撓後腦。
途徑櫃臺的時候，少女忽然想起先前的無臉老板娘，忍不住又是抖了抖，下意識地撮了撮自己的手臂正打算回房，卻忽然聽見女人壓低的聲音。
“長成很好看的男生了呢！不過眼神怎麽這麽冷冰冰的，那時候明明更可愛的……”
女人先是笑著說出這句話，聽起來充滿慈愛，秋葉忍不住心頭一暖。雖然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但她覺得自己還是很喜歡這個聲音的，忍不住循聲走過去，這才註意到先前掉落風信子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女人，她背對著秋葉，少女沒能瞧見她的樣子，卻聽到女人忽然又哭了起來。
“征十郎……”
“啊……”少女驚訝地低呼出聲，背對她的女人怔了下，悠悠轉過身來，秋葉這才看清女人的模樣，雙眸瞬間瞠大，隨即便雙腿發軟跪坐在地上。
她認得那張臉……
甚至在遇到隔壁的男孩更早以前就曾偶爾出現在家裏的那個女人，美麗優雅，完美的五官，溫柔的手撫慰她的發時總有一種溫暖人心的力量，幼年懵懂時曾說過“將來要做個像阿姨一樣的女人”的那個女人。
她不記得女人的名字，卻忽然清晰地想起那一年，她與母親一起去參加了一場葬禮。
那是一場無法公開的葬禮。
33第32Q
“老人家常說，看到幽靈的時候，不管什麽情況都不可以去搭話，不然的話……”
“不然會怎樣呢？”
“會被帶到那邊的世界哦。”
幽靈，死去了還因為某些留戀而殘留在世界上的存在，原本就極度渴望與人類的接觸與交往，但世界上能看到幽靈的人實在稀少，於是怨念加深的幽靈，一旦發現可以交流的人，總是會不遺餘力的想要靠近，但這份靠近卻是以活人的生命為代價的。
盡管想起了幼年時長輩們這樣的提醒，少女還是忍不住朝“女人”伸出手，卻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手穿了過去，她驀地收回手，遲疑地張了張嘴。
“阿……阿姨？”
像是恐怖電影突來的重點情節一樣，秋葉喊出聲音之後，“女人”立即驚慌地猛搖頭，隨即朝這邊撲過來似乎是想阻止什麽，秋葉卻只覺得眼前一黑，隨即便失去了意識。
******
“我不相信幽靈。”
聽到少年這樣說的時候，千葉茜正盤算著等下下了班要去哪裏吃飯。夏季的白天本就偏長，六點鐘的時候天色還亮著，但她並不是很喜歡自己的工作時間被無端延長，尤其是被眼前這個人。
現代社會的高節奏生活造就了很多人亞健康的狀態，而這也間接導致了她這種行業的誕生。
當然，作為一個年紀輕輕就在自己所屬領域取得較高成就的心理醫生，千葉茜覺得自己看人也算是蠻準的了，眼前這個自家弟弟口中“一點也不可愛的後輩”雖然有點扭曲但大致還屬於三觀正常的範圍，這會兒是突然閑著無聊來捉弄她麽？
說起來，這家夥不會是剛從那個夢回山遠足歸來，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了吧？
“赤司君，雖然你算是遙的朋友，可是該收的延誤費我一分也不會少的。”
她雙手環胸朝後仰靠在椅背上，對面的少年懷裏抱著一個與他性格絕對不相符的白色兔子，極為緩慢地撫摸著，像是在回憶什麽。
“我不相信幽靈。”他面無表情地重覆出聲，避過關於延誤費這種無關緊要的話題只指重點，“所以我想知道我那天看到的到底是什麽。”
“額。”千葉遲疑地朝前傾身，“那麽你描述一下你看到了什麽。”
“迷迷糊糊的一個影子在向我揮手，讓我過去……”
事實上他也真的過去了，因為某個夢游的笨蛋剛才突然發瘋一樣朝外跑出去，不管他在後面怎麽喊她都不回應，他只好追了出去。出了民宿之後才察覺到漫山腰一片黑暗，連他剛剛離開的民宿都一下子消失不見了，唯一的光線來源是一道看不清真相的影子。
他半信半疑地循著那道光找過去，結果竟然真的發現了掉在山洞裏的秋葉。
“那麽赤司君……”聽完這段描述，千葉茜朝前傾身，一手從筆筒裏抽出一支筆又放下，如此把玩著。
“你認為你看到了什麽？”
紅發少年的眉頭微微皺起。
“我去找了相關的資料，據說人在慌張的情況下很有可能出現一些幻覺，也有可能是潛意識裏的某些思想具現化出來提醒一些事情……”
說到一半忽然沒了聲音，也許少年自己也知道這番解釋雖然乍聽起來很合理，但說到底也都是那些崇尚科學的人對自己無法解釋的現象的狡辯，註意到千葉茜的眼神漸漸嚴肅起來，他頓了下，決定放棄這底氣不足的爭論，卻還是忍不住重覆了一下那句臺詞。
“我不相信幽靈。”他說著，放在小兔子身上的手卻下意識地收緊，體會到危機的小家夥立即敏捷地溜了下去，辦公桌後的女人微微挑眉。
“我說，與其說是不相信幽靈。”她擡起頭，略有些遲疑地看著赤司，“你只是不願相信自己在等的人已經變成幽靈了吧？”
紅發少年的表情明顯一怔。
手機鈴聲在密閉的汽車內響起，打斷少年不經意展開的回憶，看到來電顯示正是早該從他的棋盤中退場的大小姐，少年舉起手機。
“餵。”
“赤司君，我們來玩個游戲吧。”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提議，斯特林小姐。”
“我把她放在了這座山的某個地方，現在是下午6點，只能你一個人進去，今晚12點之前，如果你們兩個平安出來了，我立刻離開日本，和斯特林的合作關系一切順其自然我絕對不幹涉。”
“如果我拒絕呢？”
“哈哈，你知道他們背地裏都叫我瘋子，瘋子是不會給人拒絕的機會的。”電話那頭的少女忽然笑了起來，“事到如今我也沒興趣再和你一起去結什麽註定互相傷害的婚，我知道我鬥不過你，不過赤司君，至少讓你痛苦我還是做得到的。”
“這樣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什麽好處都沒有啊。”少女的笑死一下變得特別清脆，一臉純真地說著不符合她形象的臺詞，“大概是……我太想看你失去那個女生時的表情了。”
“……我沒興趣攙和你的惡趣味。”
“可是她會死哦。”斯特林的語調又緩緩放慢，極輕地說了一句英文，輕得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死在你母親死去的地方。”
赤司驀地一僵。
“赤司少爺，我們到了。”
車內回蕩著司機低沈的聲音，赤司面無表情地掛斷電話，這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在了目的地的山腳，車窗外的綠發少年一如既往一臉“我才不想管你的閑事我是被逼的”的表情，和他一起的少女躥過來拍打著車窗，整個人都快貼上來了。
“快點快點！”
聽到細微地“啪”的聲響，綠間眼疾手快地將女生拉離車門避免她被撞個正著，隨即略有些不耐地看著昔日隊友。
“看著是往這座山的方向來的，車太快追不上。”
確切來說他壓根沒打算做人力追車這種無謀的舉動……雖然身邊這人跑起來不見得會輸給正在爬山路的車，可他實在不想再多一個要找的人了。
“我知道了。”赤司面無表情地應了聲，“辛苦你了，真太郎。”
“我不是為了你這句話等在這裏的！”綠間推了推眼鏡，聽聲音似乎有些急了，“你到底在做些什麽，為什麽要和斯特林扯上關系？她可是出了名的極端分子……”
“不是很合適嗎？”赤司瞇起眼輕描淡寫地打斷他的話，“就因為是這種極端分子才更好掌控，我的父親大概也是因為這種想法打算把我的婚姻也當成一種籌碼吧。”
可惜籌碼沒做成，反而將他的兒子逼到了臨界點，想做的事也不得不提前，只是這個遺留下來的麻煩……
“那現在怎麽辦？”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的千早一臉茫然地抓住綠間的手臂晃了晃，“聽小真說那什麽梅小姐好像不是什麽好人的樣子，會不會出什麽事啊？”
聞言，赤司擡起頭瞥了她一眼，隨即將視線轉向綠間，突兀地問了一個毫無關聯的問題。
“千早？”
“哎？你認識我？”
“不……我只是想確認一些事情。”
雖然在某些方面有很大不同，但這個世界和麻衣原本的那個世界似乎還是有些共通點的，既然如此……手機再度響了起來，他低下頭，意外地挑眉。
“福原老師？”
“是赤司君啊。”那頭的男人頗為頭痛地開口，“你家那個小丫頭要找你。”
電話很快換了人，剛睡醒的小姑娘似乎已經哭過一陣，抱住手機又是一陣委屈。
“爸爸媽媽你們去哪了，麻衣剛剛做了噩夢……”
“夢到什麽？”
“夢到以前我們一起去的那個什麽山啦，媽媽掉到一個很大的洞裏，可是奇怪的是為什麽是奶奶站在洞口哭啊……”
赤司一怔。
“你說的那個洞是什麽樣子的？”
“我不記得了啊，好像旁邊有一顆很大很大的松樹……”
很大的松樹……
“我知道了麻衣。”赤司忽然開口打斷女孩的話，“我這就帶她回來。”
******
老天，這是哪？
從漫長的昏迷中醒過來，秋葉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還在隱隱作痛的後腦，另一只手撐在地面，掌心傳來的潮濕感讓少女不可避免地產生了某些不好的聯想……不，比那更糟糕的，現在到底是什麽時候？為什麽這麽黑？
後腦持續性的頭痛提醒了少女她自己剛做了什麽蠢事，被斯特林暗算的一幕不斷在腦海重現，少女懊惱地伸手捶了捶腦袋。
“笨蛋笨蛋！難怪赤司一直罵我是笨蛋！”
一邊捶一邊罵著自己，隨即雙手並用開始在身上摸索著，手機果然不見了，不僅如此，那個狠毒的女人居然連個照明的東西都沒留給她，是打定主意讓她自生自滅嗎？還是說梅大小姐更期盼看到她死在這個洞裏的結局？
不管怎麽都讓人很不爽就對了。
這樣想著，秋葉暗自咒罵了聲便站起來伸手摸索著身邊的墻壁，還有那麽多想做的事，現在說死還太早了。
她雖然單細胞又思維簡單，卻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不過……“奇怪啊，和夢裏那個地方好像……”
嚴格說來也不算是夢，就好像是潛意識告知自己曾經經歷過這樣的場景，那個時候她也是掉落到這個洞裏，四周高得嚇人，她出不去，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只記得腦海裏那道溫柔的女聲。
“沒關系的，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像是母親的撫慰，又像是天使的呢喃……
“你又來了。”
背後忽然響起女人的聲音，同少女記憶中的聲音微妙地重疊，秋葉渾身一僵，雙腿一軟險些又再度跪下去，餘光卻瞥見右手方向多出一道淡淡的熒光，像是那天試膽大會時在森林看到的幽靈，卻似乎比那個更黯淡些，因為距離較近，她可以模模糊糊地分辨出一道細長的影子，忍不住又是一陣驚慌。
“別害怕，也別出聲。”“影子”忽然又開口了，聲音卻漸漸地小了下去，“不然又會像上次一樣被卷走的。”
秋葉頓時一僵，這麽說她那個所謂的夢境是真的？她被幽靈占了身體然後發瘋亂跑最後掉到山洞裏……
“沒關系的。”似乎看出她的驚慌，那個“影子”又緩緩補充道，“再等一等，征十郎馬上就會來救你的。”
哎？赤司會知道她在這裏？
秋葉疑惑地眨了眨眼，一時倒也忘記了在意眼下這堪稱獵奇的場景，直到“影子”再一次開口。
“你……喜歡那孩子嗎？”
34第33Q
記憶中似乎有誰說過這樣的話。
頭很痛，全身像是被拆開過一樣痛得無法動彈，她在漫長的黑暗與痛苦中掙紮著想要睜開眼，卻只能是徒勞。
看不到任何東西，除了痛以外也再沒有其餘感知，然而女人的聲音卻像是帶著某種力量一般穿透外在這些阻礙直接傳入耳膜，病床上的女孩下意識皺緊眉頭，一時不知道女人是在說誰。
她只記得她剛才不小心把隔壁男孩心愛的畫像弄掉了，大雨磅礴的下午，天空早早黑了下來，電閃雷鳴的時候她一直是縮在被窩裏不敢移動的。可是不行啊，那個是他為心愛的母親所作的畫像，那個是他悉心保管的珍藏。
她看著那幅畫被狂風卷起飛了起來，一遇雷雨天就動彈不得的身體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翻過陽臺沖了上去，身後傳來男生“不要過去”的聲音，女孩的手剛好觸及到了那張畫像，剛被淋濕的紙張似乎還沒開始脫落顏色，她欣喜地轉過身想告訴他還好沒壞，腳下卻猛然一滑，跟著便從陽臺落了下去。
“秋葉！”
掉落下去的那一瞬間，她分明聽到男孩叫了她的名字，第一次大約也是最後一次，聽到他那麽驚慌失措的聲音，比先前畫被吹走時還要害怕的樣子，可是她知道的，那個人是多麽地珍愛那幅畫，珍愛他與他母親之間的那段回憶。
他將自己鎖在那個房子，其實只是想鎖住過去，鎖住母親愛著自己的昨天。
大雨繼續磅礴著這個城市，廣場的鐘塔在整點時分準時敲響，女孩怔怔地望著頭頂連綿不斷的細雨，頭腦與四肢的疼痛瞬間湧上的時候，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你……喜歡那孩子嗎？”
喜歡……什麽又叫做喜歡呢？
她想要看到他走出那間房子走出自己，想要告訴他即使等的人不回來也可以快樂的活下去，她想告訴他的事情太多了卻終是無法開口，她敗給他的母親也敗給他自己的固執，而她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陪他一起去等那個也許不會到來的未來。
她不懂得什麽叫做喜歡，她只是想一直和他在一起，至於這個“一直”是多久，何時是個盡頭，小小年紀的她沒有想過也沒有辦法去想象……只是不想分開，只是不想離別。
她試圖向女人傳達這個訊息，後腦卻再度開始作痛，四肢撕裂一樣的痛苦終於連她最後的意識也要吞沒，卻忽然感到有什麽握住了她的雙手。
“你不可以死！”
“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男孩驚慌的聲音，女人略帶泣意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在耳邊和腦海響起，女孩用盡力氣動了動手握住男孩的手指，跟著便徹底失去意識。
猛然躥入的回憶讓秋葉頓時癱坐在地，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遺忘了那段過去，就好像有什麽在逼迫自己忘記有關那個人的一切，卻唯獨記得不可以死的誓言。所以她活了下來，從地獄入口繞了一圈的她回來了，卻似乎比常人更擁有招惹幽靈的體質，然後她遇到這個“女人”。
“我不會死的。”想到這裏，秋葉忍不住喃喃自語，隨即雙手撐著地面讓自己站起來。
她絕對不會死。
“你……喜歡那孩子嗎？”
女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秋葉沈默地點了點頭，隨即便自顧站起來開始摸索洞壁，掌心下堅硬的凹凸感讓她忍不住有些驚喜，擡腳試探性地正要往上爬，卻忽然想起什麽般擡頭看著被堵住的洞口。
“我喜歡他，可這不是我等他來救我的理由。”
那個聲音沒有說話，似乎是擔心對話會害少女再一次被惡意的幽靈帶走，秋葉也並沒有等她回答，只一腳踩上一塊凸出來的石頭開始往上攀爬，一邊似乎自語般地嘀咕出聲。
“我會自己走出去的。”
她一直都不是適合去等的性格，就好像之前赤司說讓她等他回來，結果她還是按捺不住跟著斯特林離開了。那時她想知道關於赤司的過去，以及他母親拋棄他的理由，雖然遭到暗算，卻也陰差陽錯記起了那段被遺忘最深的關鍵記憶，少女毫無緣由地想要沖已死之人發火。
“因為你說一會就回來，他一直在等……”
越想下去越是替赤司不值，如果這個“女人”真的是她要找的“人”，如果當年她聽到的聲音也是這個，如果那年她和母親一起去參加的葬禮真的是為了這個女人，她根本無法想象那是多少年前？
七年嗎？或者更久？
那個明明許下“一會就回來”的諾言，卻又一轉身就死掉，還要留下不要公開她死亡的遺言，讓她的兒子在絕望的孤獨中持續等待著……
她到底想做什麽？她到底想她的兒子變成怎麽樣才甘心呢？
“你到底……還要折磨他多久……”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都帶著哭意了，沒有人知道那段時間的赤司到底是怎麽樣渡過的，就連她也只是每天能過去陪他一會。她那時還小，總以為這樣隔著窗戶相會的神秘也是有意思的事情，然而之前她踏進那個房間的時候她才發現，其實那條縫隙真的很窄，透過它所能看到的天空都是殘缺的，而那些日子的自己竟然就這樣無知地每天在男孩面前炫耀她自由又充實的日常……
她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承認，一直在折磨赤司的不是這個女人也不是那個該死的約定，而是年少無知又自以為善良的自己。
“轟隆隆——”
頭頂忽然響起巨大的轟隆聲，少女只覺得渾身一抖，雙手一松便從洞壁跌了下去，土地的柔軟讓她並沒有感受到多大痛苦，秋葉顧不得身上會不會沾染泥土，兀自爬起來繼續摸索準備重新攀登，雷鳴聲忽然又再度響了起來。
“轟隆隆——”
第二聲的雷鳴伴隨著磅礴的大雨忽然襲來，洞口上方用來遮掩的草都被沖刷開，一道閃電劈到洞的上方，僅僅一瞬間，映照出洞內少女孤獨的影子。
只有她一個人的影子。
跟著卻是女人輕得不能再輕的嘆息。
“對不起……”
只一句話，少女下意識地循聲望過去，這一次連女人的影子都沒來得及看到就再一次陷入黑暗，意識的最後卻是先前說著“馬上回來”的少年同記憶裏一般慌亂的聲音。
“秋葉！”
對不起……到底是對她還是對赤司說的呢？
******
赤司征十郎從來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愚蠢的人。
他的一生唯一一次愚蠢與失敗都是敗自己的母親所賜，他深愛著的母親同時也是最憎惡的人。她給予了他希望給予了他人生最初的溫暖，卻又狠狠將他拋棄，當親耳聽到父親說出“她是為了那10%的股份綁架了你”的時候，男孩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的魂魄已經抽離。
他不肯相信這樣的結果，然而母親真的從此再也沒出現過，她就像是從這個城市甚至這個國家消失了一樣，即使她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然而她苦心綁架了自己的兒子所得的股份卻又悉數都轉送到了赤司征十郎的名下。
他覺得她瘋了，作為一個瘋子的兒子，他大約也離瘋不遠了。
可他不甘心輸給這樣的瘋子，他這一生都不想也不能再輸給任何人，不管是母親還是父親，甚至自己。
似乎是從那時候開始就學會了壓抑自己而活，他會學著做一個成績優異彬彬有禮的家族繼承人，迎合父親所有的要求做他滿意的赤司征十郎，骨子裏對於父親以及母親的恨卻悄悄滋長，直到所有的矛盾都沖破阻礙而出。
他引爆了雙親埋在他心底的地雷，他親手斬斷了父親與自己的最後一絲信任，他親自……舍棄了那個名為母親的存在。
當年女孩從陽臺跌下都不忘緊緊抱在懷裏的那幅畫，最終被他付之一炬，他就一直站在壁爐旁看著那幅畫漸漸變成灰燼消失在空氣裏，腦海裏關於母親的記憶竟然也神奇地漸漸淡去了。
直到他再一次遇見她。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
“秋葉，你又唱這個蟲子歌了。”
“都說了是叫蟲兒飛啦！”
不可思議，僅僅是聽到花叢裏傳來這樣的聲音便自然地在腦海裏生成了女孩瞪圓眼義正言辭的模樣，他看到她忽然從花叢裏站起來，手裏握著一朵剛摘的野花，單手插腰念念有詞。
“這個是可以表達親情又可以表達愛情的歌哦。”
愛情麽……他無數次聽過的字眼，卻不曾體會過的情感，親情於他也早已成了令人諷刺的事物，他忽然很想知道當年的自己為什麽要陪著她那些天真又無聊的小女孩的幻想。
是因為女孩笑起來的樣子實在讓人不忍拒絕嗎？又或者……那時他的內心其實同她一樣，一直給自己的心留下了最後的天真餘地？
“你相信幽靈嗎？”
“不信。”
“為什麽？”
“人死了就該去死人該去的地方。”男孩皺起眉，握住畫筆的手卻下意識地收緊，“不管有什麽理由都只會給活著的人徒增困擾。”
被大雨無端擾亂了方向，赤司終於找到那天的山洞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的十點鐘，遠遠看到躺在洞口的女生，他加快腳步走過去。
女生的呼吸雖然微弱卻相當平穩，衣服上到處沾滿了潮濕的泥土，雙手和指甲縫也不能幸免，看樣子似乎是自己爬上來了，赤司忍不住皺起眉，一句“笨蛋”還沒說出口，昏迷中的少女卻忽然動了動。
“征……征十郎……”
實在是久違了的聲音，赤司渾身一僵，看到少女向來黑得發亮的眸子第一次被一層淺淺的墨綠色掩蓋，那雙顫抖著朝他伸出的手也似乎一瞬間變得更纖細修長。
那是女人的手，極喜愛畫畫的那個女人作為一個藝術家優雅卻冰冷的手。
赤司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緩緩伸出的手，大雨淋濕了劉海遮住他的眼眸，女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卻清楚地聽到少年冰冷中近乎帶著嘆息的聲音。
“死去的人就該去死人待著的地方。”
那只手在半路停了下來，少女整個人再度躺倒在地面上，唇角卻是微微上揚著。
那是獨一無二的，赤司征十郎能給予母親的溫柔。
35第34Q
“那個‘文武雙全’好像轉學了呢。”
“嗯……”
“這也太快了吧，有錢人就是這麽抽風。”
“嗯……”
“說起來你這幾天去哪兒了，文化交流會也沒趕上。”
“嗯……”
嗯你個頭。
終於確定身旁的少女現在心不在焉，時江轉過頭來仔細瞧著正趴在桌上半死不活狀的女生，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餵！你怎麽了？”
正兀自陷入沈思的少女怔了下，緩緩轉過頭來看向時江，一臉茫然地眨了眨眼。
“你說什麽了嗎？”
“……”
不對勁啊，時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秋葉的腦袋，覺得也不像是發燒的，她忍不住嘀咕出聲。
“難道是因為你爸那事兒？不是說了沒關系嗎，那個高三的女生又出來澄清了，還說對不起你爸，要退學什麽的……”
“嗯……”沒精打采的人繼續半死不活地應了聲，隨即驀地瞪大眼，“我爸什麽事兒？”
他不是人到中年忽然開始搞浪漫去旅游了麽？
“咦，你還不知道啊？”時江挑眉，“就是之前說的什麽和女學生有不正當關系啥的……”
“……哎？”
“啊……沒關系啦，我們都相信深谷老師不是那種人的……”
“不是那個！”秋葉驀地拍桌而起，教室裏其餘眾人被嚇了一跳，紛紛擡起頭看向她，秋葉兀自轉過頭朝後看過去。
“赤司呢？”
“籃球部。”因為斯特林的離開又重回赤司前座的男生小心翼翼地舉起手，“最近好像有比賽要開始了。”
*******
“赤司！”
少女的吼聲驀地在籃球館門口響起，正在訓練的眾人下意識地停下來看過去，黑色長發的少女一步一個腳印踏進來的場景似乎久違了卻又莫名有種懷念的感覺，玲央放下籃球朝門口走過去。
“小秋，又怎麽了？”
“赤司呢？！”秋葉急忙開口，看那架勢頗有一番想找人算賬的意思，玲央伸手朝後指了指。
秋葉順著他的指向看過去，紅發少年正低頭對著一份資料似乎在和一個隊員在指導著什麽，似乎察覺到不尋常的安靜，他擡起頭看了兩人一眼，隨即將手裏的東西交給身旁的人，兀自轉身朝後面的休息室方向走過去，秋葉瞪了瞪眼，擡腳跟了過去。
“餵赤司！”
她在拐角後的走廊叫住他，前方的少年頓下腳步，舉起手裏的資料夾朝後揮了揮。
“有事？”
“當然有事！”秋葉加快腳步走到他面前，“我問你，我爸媽突然去旅游是怎麽回事？”
“深谷老師突然對教學感到厭倦，想到處去看看而已。”赤司挑眉，隨即伸手扯了扯她頭頂那撮發，“無論你問多少次，這都是我的標準答案。”
秋葉反射性地拍掉他的手，雙手並用捂住腦袋，惱羞地瞪向他。
“就是什麽都不打算解釋嘍？”
“事到如今再糾結這個，你認為有什麽意義嗎？”赤司皺眉，似乎有些不耐，“我還有事要忙，你先回去上課吧。”
說完他越過她朝休息室走過去，秋葉怔了下，看著少年的影子在走廊的地面上拉得越來越長，像是要去到一個她觸及不到的地方，她終於忍不住說出心中盤旋已久的話。
“……謝謝你，救了我兩次。”
“要說的就是這個？”
“那天你……你看到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已經走到休息室門口的少年再度停下腳步，一手擱在門把上，卻依舊是頭也沒回，“除了你之外。”
秋葉驀地瞪大眼。
她不知道赤司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除了她之外什麽都沒看到？還是在說，除了她之外他已經什麽都沒有？
她不敢去想象這個問題，重回的記憶不斷在腦海重現，她無法再欺騙自己一切只是個夢境，卻也更加無法向這人說出自己看到了什麽。
她要怎麽告訴這人，他等待的人早在多年前就不在人世，她又怎麽有臉告訴他，自己對那個死後還對兒子念念不忘的女人說了什麽。
她什麽都不能說，卻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麽被隱藏的東西正在逐漸被揭開，那些悲傷的孤獨的過往正橫亙在他們中間，阻止她向兒時的憧憬靠近，阻止他們回到從前。
一切都回不去了，那個他們裝傻著嬉笑怒罵的昨天。
******
“媽媽，我們這是要去哪？”
一回到家就看到母親在收拾東西，小姑娘好奇地跟在後面眨了眨眼，想起先前剛結束的通話，麻衣恍然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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